圖片說明:陳振夏

圖片說明:當年的延長石油廠入口處

陳振夏：毛澤東兩次題詞表彰的崇明人（1）

　　◆陸茂清

　　在“向陳振夏同志學習”的口號聲中，陳振夏走向主席臺，毛澤東將親筆書寫的“埋頭苦干”題詞送到他手里，以濃重的湖南口音說：“你是邊區埋頭苦干的典范，延安之所以能大放光明，離不開你的貢獻。”時為1944年5月25日，陜甘寧邊區工廠廠長暨職工代表會議期間。毛澤東一生中為石油戰線功臣題詞的只有陳振夏一人，而且是兩次題詞表彰，堪稱殊譽！（本文摘自《上海灘》2013年第12期）

說服群眾交出設備

　　陳振夏，崇明縣港東鄉人，青年時代當過工人、船員、輪機長。“五卅”運動期間，被推為上海中華電氣制作所罷工委員會委員長。盧溝橋事變爆發后，他投身于抗日救亡斗爭，參加了江陰沉船封港行動；上海淪陷后，輾轉奔赴向往已久的革命圣地延安。1938年春，中央軍委軍工局將石油開發提上了議事日程。其時，延安尚無石油專家，軍工局將希望寄托在搞機械出身的陳振夏身上，派他去延長石油廠調查了解情況，收集內戰期間疏散的設備器材，著手恢復生產。延長石油廠是中國開發最早的天然油礦，從清末經民國亂世到南京政府，長期處于慘淡經營的困境。1935年4月底，陜北紅軍占領延長接收油礦時，只有一口井出油，每天采油僅250至300公斤。毛澤東深知石油的重要性，曾風塵仆仆趕往礦區視察，指示盡量恢復能用的舊井，尋找油源另開新井。

　　陳振夏到延長石油廠調查后，才了解到多數油井處于荒頹狀態，機器設備散落在方圓百里的農村、山林里，有的已被山民、村民占為己有。陳振夏向邊區政府及軍工局報告了情況后，請求地方政府協助，將失散的設備器材收集起來，運回廠里。這是一件困難的事情。一開始老鄉們不愿意交出這些機器設備，陳振夏就效仿黨員干部做群眾工作的方法，苦口婆心，循循善誘。他說：“我們辦油廠也是為老百姓，譬如造了油墨印書供孩子們學習，煉了煤油供大家伙點燈。共產黨和老百姓本就是一家人，哪有自己人不幫自己人的？”這些話說得句句在理，終于感動了“上帝”。山民和村民們都紛紛將機器設備送回了油礦。

日夜苦干打出新井

　　正當陳振夏以為任務完成，準備返回延安時，軍工局來電指示他：留下來擔任油礦工程部主任。陳振夏心想，這是負責采油煉油的技術干部干的工作，我長這么大連油井都沒有見過，更不要說打井采油了。我怎能擔負得起如此重任呢？他雖然這樣想，但最后還是爽快地表示：“服從組織安排，迎著困難上。”后來他在回憶錄中寫道：當時想到了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英雄，想到了前方抗日殺敵的英雄，自己就增加了無比的力量和信心。

　　言出行隨。陳振夏一方面抓緊學習工程部主任所應具備的業務知識，提高管理能力，力爭盡快做一個合格的主任；同時他還向工人請教，常到現場看、聽、問、記，了解采油煉油技術，憑著一股韌勁、鉆勁，埋頭苦干，逐漸由外行向內行轉化。當時延安流傳毛澤東在《實踐論》中的名言：“你要想知道梨子的味道，就得親口嘗一嘗。”陳振夏要實踐一下了。

　　永坪的一口井已報廢多時，從一些老工人口中知道，那里地下有油，只要將井打深一些，還是可以出油的。陳振夏聽了，便馬上帶領大家干起來，石油果然冒了出來，每天能產200多公斤哪。旗開得勝。陳振夏和工人們都大受鼓舞。然而，不久陳振夏了解到紅軍接管油礦后，幾年里一直在“吃老本”，一直在一些原有的油井采油，產量日漸萎縮。他清醒地意識到，不開新井是沒有出路的，總有一天會徹底枯竭。于是他決定另開新井，經與技術人員、老工人考察合計，新井的位置選擇在西山洞。

　　井架的用料是鋼材，但邊區鋼材奇缺，怎么辦呢？窮則思變，陳振夏決定土法上馬以木代鋼，除井架角柱用鋼管外，其余都以堅硬木材替代，鉆機底座、傳動裝置的承力立柱和橫梁，用的也是硬木。

　　1940年陽春三月，油笛聲響徹云霄，延長十九井開工。由于設備落后，打井速度很慢，一晝夜只能打一米左右。但是陳振夏卻信心百倍，他對工人們說：“這是共產黨人民政府自己打的第一口油井，只許成功！”于是，他日夜奮戰在現場，風雨無阻，寒暑不避，有時甚至忘了吃飯和睡覺。隨著時間推移，他的褲帶一點點寬大，臉龐瘦得像猴子，卻依然精神抖擻毫不倦怠。經歷了兩個季度的日夜苦干，石油終于涌了出來，“出油啦——勝利啦——”陳振夏和干部工人們如孩子般地跳啊笑啊，歡慶這盼望已久的勝利！

　　更喜人的是，十九井每天汩汩流出的原油高達1.6噸。油礦自從清末以來打過多口井，從未有過這么高的產量，實屬名副其實的“旺井”，工人們都稱它為興家立業的“起家井”。

大量采油打破封鎖

　　皖南事變后，由于敵人的軍事包圍和經濟封鎖，邊區的生產生活資料嚴重匱乏，其中石油更缺。中央軍委給陳振夏下達了硬指標：延長石油廠的產量應比上年增長三倍以上。

　　軍工局任命陳振夏為延長石油廠廠長，傳達了軍委的硬指標。此前的廠長，或是由白區留用人員頂著，或由蘇維埃政府主席兼任，都是不管具體采油業務的。陳振夏卻是名副其實的專職廠長，被稱作“中共石油戰線上的第一位廠長”。局長陳郁問他有沒有困難，他朗聲表示：“困難有，但只要相信群眾，依靠群眾，就一定能克服。”工程師汪鵬奉軍工局之命來油廠協助陳振夏。汪鵬畢業于清華大學地學系地質組，是個內行。陳振夏拜他為師，虛心求教，還陪著他走訪老工人，召開座談會，又爬山涉水實地考察，跑遍了延長縣周圍三四十里的山山水水，終于找到了七里村這塊“處女地”，測定了井位。

　　1941年秋至1943年初，陳振夏帶領大家在七里村先后打了5口井，其中2口又是超歷史的特大旺井，七-1井日產量16噸，七-3井每天出油11.6噸。超額完成了軍委下達的任務，比上年增長了整整11倍！廠里原有的貯油罐根本不夠用了，陳振夏就發動工人，挖了許多地池，還是裝不下。于是，煉油部工人就日夜加班，由過去三天煉一鍋提高為一天煉一鍋，可還是煉不完。這大好的消息不脛而走，驚動了邊區軍政系統。軍委迅速采取對策，后勤部命令每個部隊及機關團體，務必貯存足夠半年用的油。山西國民黨閻錫山部聞訊后，眼紅之下，紛紛帶著槍支彈藥、藥品、布匹、糧食等物資渡過黃河來交換石油產品。

　　石油成了打破敵人封鎖的法寶。

圖片說明:毛澤東為陳振夏題詞

　　◆陸茂清

　　為了擴大生產，陳振夏一方面克服各種困難，刻苦鉆研，設計制造了制蠟機、編芯機、打撈工具等設備，另一方面，號召工人一不怕苦二不怕累，以人力替代機械，雙管齊下增加產量。對此，《解放日報》曾作過生動的報道，文章這樣寫道：工人分兩班，搖動巨大的絞盤，一炷香功夫，轉流一次。搖把工人非常賣力，他們還笑著唱著。煉油使用老式的單獨釜，只有大小兩套煉油設備，裝鍋、燒火、出油、分蠟，全部是手工操作，艱辛勞動……但為了早點打跑日本鬼子，工人們再苦再累也心甘，也樂觀。

　　短短幾年，在廠長陳振夏和工人們的艱苦奮戰下，年原油產量由紅軍接收前的44噸，增長到1943年的1279噸，相當于1935年前14年的總和。

　　延長石油廠漸成規模，汽油、煤油、柴油、蠟燭、擦槍油、油墨、黃油、凡士林等石油產品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、后方，運往黨中央、中央軍委、邊區政府，運往部隊、學校、機關、團體等，保證了軍車的行駛、機器的轉動、槍機炮膛的潤滑，點亮了無數的馬燈、油燈，印刷了《新中華報》、《解放日報》以及大批書籍、宣傳學習材料，為革命勝利作出了巨大的貢獻。

主席題詞兩次表彰

　　延長石油廠贏得了“功臣油礦”的美稱。廠長陳振夏的名字也傳遍了延安，傳遍了邊區。同時也傳到了毛澤東的耳中，引起了他的關注。

　　1942年春，中央軍委召開技術人員座談會，陳振夏匯報了延長石油廠的工作，中央領導十分滿意。毛澤東接見了他與顧光、徐文杰等人，親切地詢問他的出身、經歷，贊賞他從國統區投奔延安的革命行動，稱贊他努力開采石油使延安大放光明。

　　1944年5月1日至5月25日，在陜甘寧邊區工廠廠長暨職工代表大會上，邊區政府向陳振夏頒發了“特等工業模范工作者”獎狀，以資鼓勵。

　　5月22日，毛澤東親筆為陳振夏題詞：“埋頭苦干 為陳振夏同志書”。毛澤東的題詞寫在一方白色細布上。

　　同一天，中共中央舉行招待會歡迎與會代表。毛澤東出席招待會并作了《共產黨是要努力于中國的工業化的》演講，講話中表揚陳振夏說：“像沈鴻同志、陳振夏同志，他們不是共產黨員，但是他們的心和共產黨員一樣，都是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而艱苦奮斗的。”

　　會上發布了《陜甘寧邊區工廠職工代表大會宣言》，號召邊區的廠長、工程師、技師及全體職工，向特等工業模范學習，其中有一段內容是關于陳振夏的：要學習石油廠廠長陳振夏同志，他埋頭苦干以身作則，關心工人生活，注意職工教育，親身參加生產，虛心向群眾學習采石油的技術，恢復舊井，打出新井，大大提高了石油產量。

　　7月底的延安《解放日報》上，發表了陳振夏先進事跡的專題報道，贊揚他“對本身業務非常盡職，終日不倦”，“把專門的技能與群眾的偉大創造結合起來，從來不以技能自私，從來沒有門戶之見”。

　　當年12月下旬，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與模范工作者大會隆重開幕，評選出新一屆特等勞動英雄和模范工作者。陳振夏榜上有名，再次被授予“特等工業模范工作者”稱號。

　　頒獎會上，邊區政府領導把毛澤東題寫的“向戰斗在生產第一線的勞動英雄致敬”的獎狀發給了他，這是毛澤東第二次題詞表彰陳振夏。1945年1月10日，毛澤東在大會上作《必須學會做經濟工作》的報告,肯定了陳振夏等英模“有許多的長處，有很大的功勞”、起了“帶頭作用、骨干作用、橋梁作用”。

“埋頭苦干”精神永在

　　1945年2月，陳振夏加入中國共產黨。從此，他的干勁更足了。在毛澤東題詞的激勵下，他加倍地埋頭苦干，帶領干部工人多出油，多出石油產品，改善邊區人民生活，支援八路軍、新四軍，終于迎來了八年抗戰的勝利。

　　可是，蔣介石表面和談，暗地里卻準備內戰，企圖徹底消滅共產黨。毛澤東洞察其奸，號召解放區軍民加緊生產積極備戰。陳振夏踴躍響應，帶領工人沖破重重封鎖，從張家口、承德一帶運回大量的管線器材，在不滿一年的時間內又打成五口油井。據《延長文史資料》載，“鉆速之高，交井之多，創自打第一口井至今39年來的最高紀錄”。

　　不久，國民黨胡宗南部大舉進犯陜甘寧邊區，從三面合擊延安。我軍遵照毛澤東的戰略決策，于1947年3月19日主動放棄了延安，延長也落入了國民黨軍隊手中。

　　上級指示延長石油廠“堅壁清野”，使敵人什么東西都得不到。

　　眼看吃盡千辛萬苦樹立的井架被推倒了，正在出油的油井被填平了，機器設備也被拆卸分散隱藏了，工人們舍不得，陳振夏更心疼，但還是不折不扣執行了上級命令。他用毛澤東放棄延安的道理說服自己，說服大家：毛主席講了，要用延安調換整個中國，我們暫時把油廠拆了，不久的將來消滅了國民黨反動派，油廠就永遠是我們的了，而且還要大發展，所以說，這是以小的損失，換取大的徹底的勝利，是一本萬利！油礦里所有的東西通通堅壁清野，連一滴油、一支蠟燭、一寸管子、一顆螺絲釘，也決不給敵人留下！

　　他組織全廠干部職工，并發動家屬參加，搶在撤離前將油井填塞，井口犁平，把機器設備以及汽油、煤油、蠟燭等制品，硬是用人力背、驢子馱，日夜不停地轉移，有的藏進山洞，有的埋到地下，有的沉入水底。一臺三噸重的蒸汽機，40多個人花了整整一天時間，一步一步地推拉到段家河藏匿起來。

　　陳振夏相信毛澤東的神機妙算，我軍很快會打回來，堅壁清野時就已作了恢復生產的準備，記錄了機器設備隱藏的確切地點，還逐一做上了暗號。

　　果然時間不長，黑夜就過去了。當年冬天，延長收復，陳振夏的身影重又出現在了石油廠里，又是埋頭苦干。不過二三個月時間，遍地野草、斷壁殘垣的礦區，重又井架高聳，汽笛鳴放，機器轉動。“多出一桶油，等于節省80頭毛驢和80個運輸工”的口號深入人心，體現在每個干部職工的行動上，他們都像自己的廠長那樣埋頭苦干，以苦為榮！

　　解放戰爭節節勝利，中央從延安抽調一大批優秀干部支援新解放的地區。陳振夏也在其中。1948年春回大地時，他依依惜別了埋頭苦干了近10年的延長石油廠，奔赴新的戰斗崗位。

　　解放后，陳振夏帶病先后在河北石家莊農機廠、石家莊動力廠和保定機床廠任副廠長、廠長，為社會主義建設繼續奮斗，直至1972年退休。1981年8月21日陳振夏病逝，享年78歲。他生前曾任河北省第四屆政協常委、保定市第四屆政協副主席和崇明縣第五屆政協常委等職。

　　陳振夏雖然已經與世長辭，但他的英名一直留在延長石油工人的心中，他的“埋頭苦干”的精神，一直鼓舞著延長石油廠的干部職工艱苦奮斗。如今，當年的延長石油廠，已經發展成為省屬國有大型企業——延長石油集團，成為國內擁有石油、天然氣勘探開發資質的四家企業之一。陳振夏泉下有知，定會感到無限欣慰。

　　（摘自《上海灘》2013年第12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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